2018年10月15日 星期一

矛盾的藝術:另外一種的白色書寫,評洪天宇

另外一種的白色書寫



空白


    如果用生態藝術的範疇來討論洪天宇的空白風景似乎就沒什麼好說了,只因為太政治正確而無趣。一開始我想到羊皮紙理論,將那些被塗掉的紀錄重新恢復的說法,油畫裡那些被消失的物件,要說的是這些歷史書寫中被抹去的空白。

 
    像是這張描繪阿里山的油畫,人造物留下了空白,就像是未完成的作品。缺無的空白,早期攝影被攝客體會逐漸退去影像,彷彿人物將逐漸不見,就像是動態攝影中使用的技巧,經過時間的風化,一切 終將成住壞空與消失。在場與不在場,彷彿生命的演化。
    但是直接將影像中的人造物空白,並不是恢復大自然原狀,而是未完成的作品。以畫面整體和諧的古典原則來看,就是不完整。不完整走向的不是寫實主義,是情感與表現。那麼,如果是被扭曲的支離破碎的圖像那又會是什麼?
    油畫視覺再現真能再現真實嗎?討論再現是藝術中的一個重要命題。再現或許是建構的,那無法再現的又是甚麼?缺無與消失的,不在場的,又是主體自己決定的,或者是被決定的,這又討論到主體的問題。

    從觀眾來說,有主體意識的觀眾,拼命地想要去看到與自己有關的想像。一如鏡像階段,我們統稱這樣叫做欲望。而從畫家來說,他又是想表達什麼?而從一個應當從藝術鑑賞制度的基礎出發的藝術評論書寫者,又應該為這藝術家的創作在藝術史書寫上鑲嵌在哪裡?這是這批畫給我最大的思考。這樣從理論取巧,是較好的呢,還是傳統美學中的統一完整來的好呢?



消失






   法國學者Paul Virilo用速度來討論政治經濟的美學,消失的美學裡討論意識的消失。用電影所介紹的自我極大的自戀者鋪陳出人的意識走向速度化般的消失,層層比喻堆疊出的是寓言般的鋪陳。消失,是大寫人類的消失。連結回去洪天宇的風景油畫,人類失去速度與意識的破壞大自然,最終也將是失速般,是自我種族的消失。

    羅蘭巴特所說的零度的寫作,一種 「白色的寫作」,究竟是什麼呢?憨鈍的筆者一直讀不出,究竟什麼是寫作零度。就是不寫了,是封筆,是罷寫,是噤聲,是沉默的作家狀態,但是,用這四個詞來形容同一個詞,卻又顯現出四個層次的可能,而不僅僅是唯一。

    現在看著洪天宇的畫作,尤其是親臨畫廊看著這批畫,那原本控訴生態破壞的情節反而不那麼擇善固執了,說好聽些是觀者放下政治正確的偏執,反而著眼在那白色的書寫,是的,就像是羅蘭巴特說的白色的書寫。


   在東方藝術裡,我一直很偏愛留白這件事,刷白,像是歌唱時的破音,是不圓滿的音,卻充滿衝突的藝術性。同樣的邏輯技巧,在東方水墨筆觸裡,有所謂的皴筆。但是同樣是傳說中的技巧,現場的感官是直接的。觀者開始翻白眼。在畫廊空間裡因為感受到收藏邏輯而開始吹毛求疵。假如我是個買家,我為何不買些更賞心悅目的物件呢,我為何要收藏一件油畫繪畫技巧顯然不及葉子奇、黃銘昌、連建興、張堂庫等...畫家的風景呢?不過那是早期的作品了,畫家的構圖布局越來越嫻熟於將空白消失的矛盾,融入整體構圖裡。近期的作品白色書寫越來越接近靈性的線條。


技術




 
    相較於那些把寫實繪畫畫得像是真的一般的技巧,本身也登山的洪天宇畫的都是曾經親臨現場的登山經驗。那樣的視角是登百岳者曾經看過的山景,就像是日治時期來到台灣的日本畫家想要臨摹的地方色彩會出現的山景。在這樣的登山經驗裡,繪畫中的百岳那樣的山景需要被留下的不是寫真,而是印象。
    印象不是寫實主義,卻又是更接近精神性的。就像是一個到過黃山者,是用寫實繪畫技巧或者是使用寫真的攝影技巧來創作,效果可能都不如使用印象的創作來的具有藝術性。在這樣的風景畫的書寫裡,空白或者皴筆具有高度的精神性。也就是說,技巧其實是可以表達情感的。


另外一種白色的書寫






    蘇珊宋塔格曾經說 「引用就是一種推薦。」一旦一位評論者選擇了客觀對象來書寫不就是一種推薦,沒有人想要攻訐一件創作,一旦書寫了就是欣賞,批評是基於專業訓練或者說這個藝術批評應有的品格。

    剛好最近讀薩伊德的晚期風格,拿來寫畫家可能不大適當。但是裏頭引用阿多諾論貝多芬或者是現代主義的字句,我覺得非常適合來形容這些洪天宇登山繪畫裡生態控訴策略下空白的風景。 那是「裂縫裡的風景」,從空白的風景到裂縫裡的風景,再到裂縫裡的光。
    我不認識這位藝術家,想了想,又算了算畫家年紀,似乎提出這晚期風格裡說的侷限性,似乎是不禮貌的。為了避免這樣專斷的思路,我天馬行空幫想著繪畫上的其他可能性,「如果是大量的白色出現的風景呢?」,非常超現實主義構圖,但是那也可能是另外一位創作者的創作了。

    在薩伊德關於晚期風格一書的脈絡裡 「晚期風格」一詞指的不僅是論藝術家個人,甚至是在說現代主義就是晚期風格,是對於古典和諧統一的風格的破壞。
    更讓人陷入思考迴路危機的是收藏邏輯:我擺盪在使用厚塗與白色顏料的典藏眉角傳說,與環境保護的政治觀念藝術之間,開始懷疑起來。如果是最近作品那樣幾乎全面白色如同雪景的新格局是革新的開創,但是就不再只是空白的風景了。


擺盪



    在畫廊收藏邏輯裡來合理化評論與藝術世界,當一個單純的觀者,而非經紀人或者利益共謀者,那更是萬幸了。因為市場、因為價值、因為名利,藝術裡就沒有純粹而美好的這種美了。
    於是乎,從政治藝術與收藏邏輯過渡到架上畫與觀念藝術的矛盾,逐漸壟斷了我原來純粹觀念上的哲學思考,這是我在洪天宇的空白的風景裡看到技術與觀念沒有被遮掩住的矛盾,並因為發現而不安起來。

    我擺盪在爭議性的政治藝術與收藏資本邏輯裡。為何不安?評論必須是中立的寫作,一如羅蘭巴特的零度的寫作。這是我唯一確定的事,但是受眾們習慣接受恭維的評論,很難接受寫出召來攻訐與質疑的批評。把評論當廣告文案的經驗最終總是會讓我停筆,反成了寫作者沉默於自己的書寫困境裡。

    這大概就是能引起辯證思考的觀念藝術作品的最大價值了,於是我在具有議題策展與畫廊之間的矛盾思考,因為白色書寫本身而獲得一種解決。白色書寫本身就是一種沉默,沉默未必不好,繪畫真理自然會自動揭開遮蔽,再多的華麗詞藻辯解只是企圖遮掩瑕疵罷了。畫家作品畫面裡的空白、消失的處理,逐漸走向一種如何進行白色油彩的處理。


展覽小memo

洪天宇  行走風景
2018.08.11~09.30
樸石藝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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